水缘

文/李玉刚

郝电工走在干涸的土地上,身体反而感觉特别的爽。他是个不宜水的人,出了名的“旱鸭子”,惧水。此时,天遇大旱,几十年不遇,苗枯地裂,一水难求。因无水,郝电工可以肆无忌惮地疯狂。前天,接到所里的通知,所有职工一线抗旱保电。郝电工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,东奔西跑,架线上电,忙得不亦乐乎。

郝电工惧水是天生的。刚满周岁,母亲给他洗澡,在水盆里,他本来玩得兴高采烈,突然全身抽搐,面色发白,皮肤变成紫红,呼吸困难。吓得他母亲“妈”的一声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,呼天抢地地奔到了医院。到了医院,郝电工又没事了,小脸红了,皮肤白了,呼吸顺了,没事人一样,看着大家。医生下了定理,说这孩子对水过敏。从此,母亲一见他玩水,就像触电一样训斥他,然后把他拎到旱地上。

郝电工七八岁的时候,就不怎么老实了,跟着村子里的孩子们疯。母亲千叮咛万嘱咐,让他千万别下水。可孩子们不管这个。那年夏天,雨下得沟满壑平,像郝电工这样的半大小子都泥鳅一样钻进水里,只有郝电工在岸上徘徊。同伴们就讥笑他,“旱鸭子,旱鸭子……”郝电工急了,“扑通”一下就跳进了水塘里。可是他在水里没待半小时,就开始全身抽搐,面色发白,皮肤变成紫红,喝了半肚子水,死一样躺在地上。母亲闻讯,又疯一样把他弄进了医院。在医院里,人工呼吸,倒挂金钟,把他肚子里水一滴不剩地全倒了出来,他才睁开眼睛,一会儿就又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。从此,郝电工成了名副其实的“旱鸭子”。

郝电工当电工也是因为水。母亲看到电工都是站在高高的电线杆子上,感觉这工作离水远,就托人把他送到了供电所当了一名农村电工。可是电工常常冒雨抢修,有时候在雨中一站就是几小时,这就难倒了郝电工。那天,他和几个同事冒雨抢修,在杆子上下不来了,因为雨水泡得时间太长,他在杆子上就全身抽搐,面色发白,皮肤变成紫红,呼吸困难,差一点没牺牲在电线杆子上。此后,一有冒雨抢修的工作,大家都不敢叫他了。看着大家风雨中抢修归来,客户送来的锦旗,郝电工心里很自卑。埋怨母亲,生就生吧,还把自己生成个“旱鸭子”。

如今,天大旱,郝电工这“旱鸭子”有了用武之地,他拼了命一样为农村架线路,装变压器送电。他也想让大家给自己送面锦旗。可是农民都不领他的情,看到他活龙活现的样子就讽刺他,“没水你这‘旱鸭子’高兴了,小心没粮食吃饿死你!”郝电工又郁闷了。

地表的水没几天就被抽干了,老天爷依旧瞪着眼无雨。各路抗旱大军齐集,水利部门的打井队也进了村子。但是因为这村子的水脉杂乱,打井队总打不到水眼上。负责打井的看着村长的脸直摇头。村民的心一下子也跟着村长的眼像久旱的麦苗一样,枯黄枯黄的。没有水,有电没用,郝电工也傻了。

找水,打井。打井,找水。郝电工找到打井队的负责人,说自己有办法替他们找水,请人家再住两天。打井队的人狐疑地看看他,无可奈何地点了点。

白天,郝电工挖了很多半米深的坑,夜静更深了,他脱了鞋,挽起裤腿,把脚就埋在了坑里。他坐在坑边上,开始祈祷,佛啊,天下大旱,保佑天下众生,快出水吧。就这样,他一天晚上坐了十个坑。

第二天,他指着一个坑对打井队的人说,在这里打井吧,50米左右应该有水。打井队的人摇头,我打了一二百米都没水,你说50米有水,开国际玩笑啊。郝电工说,试试吧,总比等着强。

出水了,出水了,真是神了。村长拽着打井队的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郝电工家。郝电工呢?

郝电工的母亲把他们挡在了门外,眼睛红红的。“郝电工呢?”村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促地问。还睡呢!郝电工的母亲极不情愿地把村长他们让进了屋。郝电工睡得很深,脸如晨露的花,艳丽上挂着水珠。村长轻声地问,郝电工什么时候有了找水的绝活?我怎么不知道呢。

母亲轻轻掀开盖在郝电工腿上的薄被,村长和打井队的人惊得目瞪口呆。郝电工的脚肿得像馒头,青紫透亮,血管要胀破一样。怎么回事?村长满脸诧异。

郝电工的母亲心痛地给儿子盖好被子,拉着村子长出了屋,揩了一下挂在脸上的泪,说,村长你知道,我儿子是过敏体质,尤其是对水特别敏感。他把自己的双脚埋进坑里,晚上地下水气足,他的脚就能感觉到。为了判断水源是否充足,必须在一个坑里坐上一个小时,让脚过敏,如果过敏严重,挂在腿脚上的水珠重,说明地下有水。如果不过敏,或者差,地下潮气差,肯定没水。

村长用尽了力也没有控制住,一颗豆大的眼泪突破眼帘,划过一张满是沧桑的脸,落在干裂的地上。

(本文系水缘文学(ID:sywxwk)原创首发,作者:李玉刚)

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在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月报》《时代文学》《小说月刊》等发表小小说百余篇。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散文及评论文章三篇。小小说《车祸》入选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选编的《2011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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