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人的精神家园

一辈子的读书、思考

一辈子的智慧追寻

作者舒生,坚持我手写我心。

如果不折腾的话,我原本可以过得更好。但因为我一路折腾,就落到今天一无所有的地步,并且永远失去了一些宝贵的人和事,我挥霍的还有我的青春,它的永远流失,意味着人生的可能已逐渐寥落。

01

我出身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农民家庭,常常温饱都是问题,一双解放鞋穿到破破烂烂,一件衬衣缝缝补补又接着穿,家徒四壁,有时喝水也难。别人的童年总有一个完整的家庭,而我对童年的记忆却充满了四处辗转、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心酸。

那时,在我们老家像我这样的孩子,只要考不上高中,95%以上就得去打工,家庭条件好点的可能会送进城读个中职,但大多也就是混两三年就毕业了。

而我,身处贫困山村贫困人家的孩子,仰赖着一个至今不可思议的转变,从一个全班倒数的学渣,通过自身的努力,逐渐名列前茅,先是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,后来又考上211大学。因此,从我大学毕业的那天起,整个大家庭就非常看好我的前景。

我自己也自视甚高,以为我的人生必定能干出一番非同寻常的成就,有一天一定能衣锦还乡,光宗耀祖,泽润四邻。

但自从我毕业之后,我就逐渐把一副好牌打成了烂牌,直到依然一事无成。

02

2013年我从贵大法学院毕业。我的专业是政治学与行政学。

高考填志愿时,一位资助过我的成功人士(后来我一直叫他“张总”)曾建议我填报金融专业,或者学法律,出来当律师或考公务员都有优势。我当时对于自己的“钱途”并不感兴趣,凭着我的直觉和感性认识,我填了政治学。

学政治嘛,自然有点拯救苍生的济世情怀。但我们班主任非常不建议我选这种不好就业的专业,但我觉得兴趣大于天,于是没有犹豫就填了。

因为家庭贫困,而我的分数线刚好过一本,我高中的导师就建议我去西南大学读免费师范,他说出来虽然可能被分配去一些偏远的乡镇教书,但毕竟能稳进编制,况且三五年就能调回县城或市里好的初高中。对于贫苦人家的孩子,即使能在乡镇当老师,也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。但那时的我完全感受不到这种选择的好处。内心甚至很不屑于当个老师。

在我填的五所大学中,没有一所是师范大学。

那时就想着离开贵州,去外省念大学。只要是外省的重点大学,随便哪所都可以,但是那一年我填了四所外省的大学,其中有一所是山西财经大学,当时是二本,放在第三志愿,以为十拿九稳,但仍然未被录取,最后就进了放在报考志愿最后的贵大。

勉强进了贵大,我内心也从不本分。对待专业始终马马虎虎,毕业论文答辩第一次没过,第二次勉强通过,成了我们班最后毕业的同学。

大学我的主要时间和精力放在阅读和写作上。书读得不少,有一种“一物不知深意为耻”的求知欲,但没有因此赚一分钱。写了一两百万字,得140块的稿费。这就是我在大学的成就。当时大家忙着考英语四六级、计算机四级、C++C语言,忙着考研,忙着争奖学金,忙着成为团员党员,忙着为毕业后考公务员考事业单位准备,而我大学最后一学期还沉迷于那些“圣贤经典”。

我妹说我是书呆子,一点不假。我女朋友原本是个文艺青年,看我痴迷于“无用之书”,从此再也不想看课外书。

我的大学,生活是非常节俭,买书是不加节制。凡喜欢的书,总要占为己有。生有涯而书无尽,好买书让我穷成渣。

要说努力,我比我的同学有过之而无不及,但我学的都是“屠龙之术”,人家以为我学富五车、才高八斗,实际上啥技能不会。

现在想想,当时不折腾那些没用的,现在的路或许会好走很多。但那时候就像脑子进了水,不曾从长远规划自己的人生。我努力,我自卑,我彷徨,我挣扎,我向往诗和远方,却不曾认真思考过未来要做什么。

我的同学大都有一个明确的奋斗方向,而我四顾惘然。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也没有把专业做好。喜欢政治,却不屑于那些书本上的东西。我觉得我们学的政治很空很抽象很枯燥乏味,并且没什么实际价值,所以上大学不久对这个专业很失望。

我转而醉心写作,但我也只有半吊子水平。我写东西总是信马由缰,行文总是缺乏逻辑,主题不够鲜明。总之,我喜欢写,但如果非要我按照什么章法,我就下笔千言离题万里。要么就搔首弄姿无处下笔。写毕业论文时,我就饱受此苦。但我就是惯于写“肺腑之言”。

现在想想,其实那时候并不是真的追逐理想,更多是用读书和写作来逃避现实。如果我真的要在创作上出人头地,那也必须不断打磨写作技艺,可我大学那几年并不曾执着于发表文章。编辑指出我写作的问题,也没改进什么。后来完全不投稿了,我就拿自己水平不够,需要多积蓄磨炼来安慰自己。

大学我一事无成,眼看着室友都走出校门奔赴前程,我只能黯然搬出宿舍,从此奔走于滚滚红尘,在理想和苟且之间左右摇摆。

03

我现在的简历格式用的还是大学时舍友帮我选的模板。

大学毕业那段时间看了市场上很多工作,看来看去,发现少数理想的岗位去不了,大多数又不喜欢。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吧,既非我所长,又非我所愿。

看到有些人昧着良心或不问是非入党,我非常不屑。我认为他们不学无术,对马克思主义思想哲学的了解仅限于教材和课堂讲解。这些人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(当时还想不到这个词概括他们)。他们根本没有信仰,或者说他们的信仰,就是信仰自己的前途。你问他们,他们也不讳言这点,但我不赞成这种做法。所以我坚决不参加公务员招聘考试。在舍友的劝说下报考过一次,就是裸考,自然没能进面试。

不考公,不喜欢市场工作,怎么办?

最后我发现还是当人民教师适合我。

可是要考教师编,大多数岗位都要教师资格证。我既然没有,又特别想从事,那就只能挑那些暂时不需要教资的教师岗报考。

当时我和另外一位舍友报考了黔南州惠水县第一中学的招聘,结果我没能进面试,而他最后被录取了,至今仍在那里工作。如今他早已有车有房,有妻室儿女,而我还在求职路上。这已是后话。当时我继续努力成为人民教师。

我先报考毕节市那边的中学特岗教师,后又报考老家习水的事业编小学教师。之所以这样选择,是因为遵义的特岗要求必须有教资,毕节的暂不要求。两边都考上了。但因为面试糟糕的表现,我在毕节的特岗被分配到纳雍最偏僻的乡镇上。留在习水当小学老师选择会多一些。但是我内心觉得去教小学太没意思,太没含量和前途了,就去了毕节纳雍。

那时候还有一种想法,就是能不留在老家就不留在老家,能去外地尽量去外地。

老家人都以为我前途无量,却只能回老家当个小学老师,实在太丢脸了。像我这种在老家极其罕见的大学生,怎么能就此过一生呢?

去毕节纳雍当特岗教师当然不是理想选择,但至少回家来还有点脸面。再者,我对异地生活也有期待和憧憬。

去纳雍工作一个月后,我就把我在大学时买的一两千本书运了过去,另一部分则寄留在我妹那里。我妹当时住在贵阳小河那边,要上十五楼才到她住的那一层,并且没有电梯。她为我搬三次书,被折腾得够呛,有次差点摔下楼梯。因此她非常生气,看到我的书就烦。而我觉得她太小气,帮我搬点书就抱怨连天。后来,我去她那里搬书回习水,上下楼梯满头大汗,事后腰酸背痛,才明白她搬书的不容易。

我把一半左右的书搬去纳雍后,我住的八九平米的隔间就挤满了书。特岗要服务满三年才转正,但送走那届初三后,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那里。

倒不是教书有多辛苦,实际上教学工作还比较自由,很契合我这种闲云野鹤的性格。课余有大把时间休闲。在那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山顶上,我们一帮男老师都得过且过,认真抓教学的反而落落寡合了。有段时间我们迷上打牌,一屋子咋咋乎乎。有一次从周五打到下周一上课铃响,我就蓬头垢面直接进教室了。我我打牌总是先赢后输。输了三千多(那时一个月工资发到手也就二千八),我实在不敢赌了。

但那段时间我内心极其低落,原因是被大学女友甩了。她来过我们学校两次,第一次来皆大欢喜,大家都羡慕我有个漂亮且落落大方的女朋友;第二次她心里已有别人,我们一直吵,她呆两天回去后我们就正式分手了。

如果我足够爱她,而不是她想聊天或想我时一次次敷衍她,我想我们也不至于分手。但我总是拥有时不懂珍惜,失去时竭力挽回又为时已晚。

我们分手的事学校老师都知道。我待在那里非常孤独,像一下子跌进了深渊。有老师给我介绍女朋友,她是附近乡镇的小学老师,当时我看不上她,只想睡她。但当我有机会跟她好好睡一觉时,我又放弃了。在那里待的越久,我就感觉此非久留之地。因此,送走了那届初三,我已经决定离开。

去哪里呢?

04

我去了北京。

去之前早已和高中时资助我的张总联系好,去了就住在他的公司。从高中到大学,他总共资助过我四千元。

但他对我的影响,更多是精神上的,我视他为身边的人生导师和榜样。

去北京不是我一个人,还有小我五岁的女朋友,我常叫她“傻妞”。傻妞寡言少语,平常文文静静,笑起来就脸就绯红。我没见她哈哈大笑过,后来我才知道,她觉得自己满嘴黑牙,张嘴不好看,所以尽量抿着嘴。但其实她张嘴也不难看。她几乎从来不会跟你说她的感情,但她的眼神,她脸上的表情以及她所做的却足以让你明白。我特别喜欢她这点,至今依然。她不顾家人跟我去北京,我就更加爱她了。

我住在公司的会议室,睡着宽一米二的折叠床上,刚开始我一个人睡,后来我偷偷让傻妞来一起睡。大概是张总看我睡会议室不方便,就腾出一个储物间让我睡里面。这样,傻妞几乎每晚都来睡了。

那时的我,能两个睡,绝不想孤身入眠。躺在床上,我常常望着窗外昏黄的街道、婆娑的树影升起一股久违的惬意感。

那时我月薪3000,由两个公司银行账号分发,没有五险一金,包吃。在2014年的北京,这是最底层的收入。但当时我不以为意。工作主要是给一个太极拳馆的师傅整理文稿和管理拳馆微信公众号,平时就跟着他练太极拳。我笨手笨脚,冥顽不灵,学了半年依然像僵尸那样打拳,几乎完全没长进。师傅倒是不乏耐心,每次都毫无保留地跟我分享,但我觉得自己太笨,他教的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,理解不了就是理解不了。我就是一块顽石,只能自化。后来我独自发狠练,大家都称赞我的进步,但离入门还远得很,更别说成为专业教练了。因为工作环境舒坦,和大家相处轻松愉悦,我几乎没有任何工作压力。

还有傻妞在,我简直看不出北漂有什么艰难之处。这段岁月我曾在日记里有记载,这里按下不表。

但是,也有个大问题,就是收入太低了,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前途。有一次我问张总,说整理文稿对我写作没什么意义,那些编辑帮不了我什么。张总立马严肃地驳斥:“你不要小瞧人家,他不是大师,但他是匠。先把匠的事做好,才可能成为作家。你现在还远得很。”我点头称是,但并没有用心理会他说的话。我的心思不在这里。

如果能无忧无虑练一辈子太极拳,倒也不错,但我清楚我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。

工作了一年,月薪还是三千。我越发不满了。无数次出现离职的念头。有一次,张总来拳馆练拳。他让我找那些登载有馆长拳理拳法文章的报纸给他,我忘了留存。他当众勃然大怒,斥责我这点事都做不好。我也火气上头,反唇相讥:“叫我来北京就是干这个?……我不干了。”说完我就去拳室拿书包走人。回到家我开始找工作,我再也不打算去拳馆了。

但是我找了一个周,并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。当时我想继续从事教育工作,当老师不够格就去做教育类文案编辑也好。可是我去面试一次就被打击一次。

也不是找不到,而是不想离住的地方太远。有傻妞在,我不想晚上见不到她。这样,张总原谅我后,我又继续回去工作了。

但我总觉得一直呆下去不是明智之举。

当时我已经从公司搬出来。原因是张总不满我带女朋友住在公司,而我每天都想和傻妞腻在一起。于是我自己租了个月租500的合租房,押一付三。

当时傻妞没有工作好,换了三四份服务员的工作,后来去当美甲学员,不仅没收入,还要交三四千学费。再者家里需要一千两千甚至三五千,我就会寄给他们。这种状态下,我每个月3000的收入对支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。

张总自己创业后,我的工资从三千涨到了四千。但在这个十余人的创业团队里,我过得并不如意。

有些同事老是批评我。我非常自卑,觉得张总给我四千都是“恩赐”。要不是看在张总的份上,我可能早被他们扫地出门了。这种想法在我心里潜滋暗长。

我容易情绪化的特点暴露无遗。

最终,在张总的创业公司干了三年后,我决定离职,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。哪怕没有工作,我也要先辞职。

05

我出来找了一个月工作,终于在一个教培公司上班。公司离家不远,我在那里做文案,一个月6500,中午管吃一顿,每周上六天,有五险无一金。

老板待我很好。他姓张,很乐意我叫他“张哥”而是“张总”。他从来没有批评过我。但我不喜欢这个公司的氛围。员工为了卖产品往往对家长夸夸其辞,福利不多却喜欢搞充满仪式感的感恩活动。大家都为一点碎银慌慌张张,为什么还搞这些虚的东西呢?虽然我做文案不必参与他们的传销式的活动,但那种氛围让我觉得很low.随着时间推移,我又感觉有问题。

张哥对我已不像以前那样热情,有时阴沉个脸,从我身边走过也不闻不问。虽然没有批评我,但我总感觉他对我的工作极为不满。

另外我到一个地方,总是喜欢撩身边的女性。我对性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饥渴。我脑子里充满性幻想,非常滥情,且不懂得克制,简直只要是个女的就行,因此公司跟我熟识的女生知道后都刻意疏远我。这反过来又加重了我的心理负担。

我真是自作孽。

我工作半年后,业余去找工作。回来跟张哥眼泪汪汪提离职,理由是工资太低,他说如果别的地方出的够高你就去吧。当时我以为他是答应我离职了,哪知没几天,他给我涨了1000.

过了半年,张总让我帮他做点事,后面就让我回去工作,月薪比张哥给的高一千。我想于情于理都该回去,就回去了。

06

我回张总公司没两个月,就决定买房。2018年,全国房价有增无减,我有个在贵阳做房地产销售的好友,他认为贵州房地产属于开发早期,房价上升空间很大,建议我越早买越好,于是我们也着急起来。当时张总说看样子房价过不了多久会降,让我再观望一年半载。但我买房心急,根本听不进。最终认定遵义某房开的期房。首付要二十三万,我和傻妞一共七八万块,其余都得借。

当时跟不少熟人朋友借,都被委婉拒绝了。抱着赌一把的心态,我开口跟张哥借钱,虽然已离职,但他还是爽快转给我三万,还问我够不够,让我非常感动。我本以为我离职已经是不忠于他,他不但不会借给我,还可能会说风凉话。没想到他如此“义气”。而张总虽然也借给我两万,但借钱时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勉强。好像他借我的钱,就是救我一命似的。这让我心生不满。原本答应的五万,只借给我两万而已。我本希望他以个人名义借给我,但他却始终以公司名义借。他说公司没钱,但他再没钱也不缺这点吧?如果公司真的那么穷,早就倒闭了……

三年前我曾因回家办事需要向他借两万。那时他的公司也才初创。他答应借给我,但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,要求我以后用每个月工资的一半来偿还,直到还清。我月薪三千,又在外住,怎么能应付生活?这事让我觉得,虽然他确实有恩于我,但这份帮助其实是有限的。话说回来,就算不他借,我也能通过信用卡等方法来救急。

现在他又拿公司困难来说事,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那样,并没有像同事们以为的那样亲如父子。

因为工资的事,我也不满。如果我一直在他手下工作,恐怕我至今也只能拿到五六千的工资吧。而且这个工资让我愧疚不安,因为他可能会说正因为是你才给这么高。

我再回来工作,工资一下高了很多。张总也不再批评我一句。但我总觉得不自在。我坐在办公室,总是忐忑不安。我常常害怕被开除。我总感觉受之有愧。在这个公司,以我的能力好像确实不配拿这么高,有几位都比我更有能力,并且付出更多。我的工资像他们那么高,他们心里肯定不服。

复杂的感情在我心里徘徊。我的顶头上司走后,我成了公司媒体部的负责人。我本应该高兴,但我却感觉不踏实。我觉得张总在套路我,我很难在这个公司久留。

终于,因为一个媒介来公司谈合作的事情,张总在微信群里批评了我,我一怒之下退了工作群。事后他的司机让我给他道个歉,这事就算过去了。但道歉后,我已经有心理阴影。没过几天,我周末加班,见他要面试一个策划主管,我认为他是要挤走我,所以我情绪大爆发,决心辞职。

我当时太多疑。总觉得张总会叫我“滚蛋”,这种疑虑一遍遍在我心里重复,让我在办公室如坐针毡。冷静想想,他作为老板,干嘛要用那种方式赶我走呢?我当时情绪上头,完全不想理智对待。

这样,我又从张总底下辞职了。这次不光我辞职,傻妞也跟着我辞职了。

她因为我来这个公司,自然会因为我离开而离开。

再次和张总“分手”,我觉得此后再也不会回他公司工作了。他也没有丝毫的留下我的意思,我想这辈子再不可能共事了。他之前答应媒体流量赚的钱分三分之一给我,算下来应给我七千多。但我离职后问财务,她说没有。这样,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欠张总什么了。

07

从张总公司再次离职的那段时间,是我们去北京最艰难的岁月。因为,我和傻妞一下子双双失去了工作。没有了收入,接下来又要还房贷。要紧的还不是还房贷,而是还首付借的七八万块钱(从我妹那里借的四万先不考虑还)。

从张总那里离职,我用信用卡还了欠他的钱。另外欠张哥以及其他人的后面都刷信用卡和微粒贷来还,因此我们的重任,实际上就是还房贷和信贷的最低还款。

离职后,傻妞就赶紧找工作。她不像我,会整整拿一两个月找工作。对她来说,要紧的是解决当下的困难。所以找三五天,那里有四五千的工作,她就去上班了。而我则挑三拣四,始终找不到如意的工作。

出来找工作,至少被拒四五十次。两百人以上的公司没人要,只有那些员工几十人又极度缺人的公司才勉强录取。我从张总公司出来,发誓要找不低于月薪一万的工作,但找了一个月,只有一个十多人的小公司给这么高。

没有办法,最后我只能接受一家传播新课程改革的公司的工作,月薪九千,有五险一金,有双休。虽然没有一万,但比我以前待的公司待遇都好。

入职这家公司一月后,我就去张总公司搬回了我的书。

这批书大多是我大学期间买的,我从毕节纳雍辞职后,就把它们全部运回了习水母亲住的地方。母亲搬家,最头疼的就是搬我的书。她有腱鞘炎,不便搬东西,请搬家公司又太贵。她非常不满。于是,在北京的第二年夏天,我回贵州全部将它们打理好寄来了北京。

我把书运来的时候,还不知道以后会买房,也不知道没过几年会回贵州。我那时以为我大概率会长期呆在北京。

那时我在张总公司上班,以为会一直上下去,就算离职,书放在那里也没问题。但现在我跟他“闹翻”了。我必须带走这些书,对我来说,这些书价值不菲(我至少花了两万块买的),是我的物质财富,更是精神财富,所以我决定把它们带在身边,让它们陪我颠沛流离。

我曾在另一篇文章谈到这些经历,这里不再赘述。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彻底和张总决裂。我想证明,我已经找到了新工作,离开他我照样过得很好,一切困难难不倒我。而他,其实不值得我像过去那样敬佩他。

我在新公司工作三个月不到就到年终了,公司发了3000的年终奖。这之前我从未拿到这么高的年终奖,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高兴。

那年我盘算着到第二个年终,我就可以至少多领一个月工资了。那会是什么感觉呢?我太想体验下。常听身边人说谁谁年终奖拿了十万八万,三万四万比比皆是。而我没奢望那么多,只要有一两万年终奖,我都会热泪盈眶。

结果到第二年夏天,这个创业公司已经撑不住。两三个月时间,裁了三分之二的员工。那时我的痔疮已经到了走路都不便的地步,于是我做了手术。在那种情况下,我还向公司提加薪,结果总经理给我加了一千。在大北京上班四五年,我终于税前月收入上万了。曾经梦寐以求的收入,到手却没有任何兴奋。因为现在要求更高了。对比身边同事,我这点收入实在不算什么,甚至是寒碜。

然而,接下来的情况更糟糕。

公司如此困难,不被裁已经幸运,还奢望什么年终奖?更糟的是,那年年底,新冠爆发了,全国人心惶惶,市场一片萧条。那段时间只能宅在家,我的收入减半,傻妞的聊胜于无。我自己因为长期呆在家,不得不忍受鼻炎和喉咙痛,一度以为离死不远。正是经历这段苦闷的岁月,更加坚定我尽早回贵州发展的决心。

来年好不容易开始上班,公司却越来越不景气。看着七八十个员工逐渐只剩下七八人,也就明白自己早晚得离开公司,无非是走的时候能不能拿到辞退赔偿。看到其他员工走都没拿到,也就明白自己能得赔偿是妄想。果然,到五月份,作为公司唯一搞媒体的人,我也被辞退了。

总经理在公司大裁员的时候都愿意给我加薪,说明她至少是希望我留下。但是当她辞退我的时候,也没有给我赔偿。她给我买了小礼物——一个精致的小茶杯,被我当场扔进垃圾桶。我删了她的微信。她发短信也没回。

她告诉我,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,以后有恰当工作,会给我推介。我知道她在北京教育行业有不少关系,但我已经听不进去。

08

我从这家新课程改革公司出来后,又开始漫长的求职之路。这次我要找月薪不低于一万二的工作。

半个月下来,平均每天面试两家,全都没戏。后来一家为3~12岁孩子开发益智游戏的初创公司可以满足我的要求,但工作半个月,我依然没能写一篇像样的文案,我就得另谋出路了。

在那儿虽然短暂,却给我很大启示。那位老板是个北大博士,他告诉我,你想从事什么工作,就要去最能锻炼你相应能力的地方,否则,即使努力一辈子,也可能不入流。我想他说的就是选择大于努力。我前面的工作,虽然都对写作能力有要求,但这个要求并不高,几乎是散漫状态,而我散漫惯了,只是自己摸索,并没有被精心锻造过。所以我的写作水平,始终进步不大。

我继续找工作,继续被打击。后来我去了一家搞职业教育软件开发的公司做文案。月收入一万,有五险一金,有双休。重要的是,只要你愿意一直跟着老板干,至少干十年八年没问题。那年全国笼罩在新冠病毒的阴影下,市场一片哀嚎,但这家公司却能净赚五千万以上,足见它的雄厚。但我进去就被打击了。

董事长让我在三天内写一篇一千字左右的新闻稿。他看后说,我的写作水平就是初中生作文水平。我以为他会辞退我,但没想到他给了我很多耐心。

在一次内部培训会上,我用我做的PPT介绍,他几次点头,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。这样我就明白,我呆在公司暂时是没问题了。但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回贵州发展的打算,心思不在工作上。

年底,我在工作上更加不上心。董事长发现我看课外书没几天,人事就找我谈话,说我不太适合公司发展,决定辞退我。这次给我赔了一个月工资,我没有任何理由数落它的不是。

我对公司也没啥感情,就欣然接受辞退。但在办公室,我和同事相处得不愉快,原因是我喜欢谈论时政,总是跟他们意见不合。我非常好辩,争论过于严肃。大家觉得你吃地沟油的命,操什么中南海的心呢。而我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到现在,依然是这个风格,因此得罪了不少同学、同事。当时有个同事,平时跟我特别要好,我们一起吃饭最多,无话不谈。离职前那段时间,我总是跟他抱怨离职的事,并且鼓动他也离职。他嘴上说也附和我,但实际上更加努力工作,并且跟领导走得更近。我怀疑他在领导面前说过我什么,甚至他可能就是领导“安置”在我身边的人。我离职后,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。

这是个教训。为政治争得面红耳赤,有什么意义?这实际上是另一种折腾。自讨不开心,还让别人反感。

09

过了年,等傻妞辞职,我们就回贵州了。

我在北京时,以为在遵义找一份月薪5000的文案工作绝对没问题,但真正在遵义找,才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底薪3000左右。至于提成,你听听就行,不能太当真。

媒体没有恰当的,我就去找教培相关的工作。那时国家还没有正式打压K12培训机构。我去了很多家面试。大多数缺的都是高中数学教师。我是文科生,没学过理科数学,况且我高中的数学也就120分左右水平,又丢了十多年,能不能重头来过?为了谋生,我必须试试。最终我选择家附近的一家专注于中高考的教培机构。在那里,我主攻的方向是高中数学,但面临中高考,政治、历史、地理有学生就带。结果我在那儿带了两个学生,都是补地理,一个初中,一个高中。高中那个,听了一个月,说听不懂我上的,就不要我上了。另一个是短期补,补完就没来了。

正当我要开始接数学补习生时,因为当月已经迟到三次被罚了20块钱,我非常生气。前面两次我总共迟到两分钟,第三次也就迟到三分钟。为什么这就要罚呢?我下班后继续留在办公室努力的时候,你们却视而不见;我可以无偿多干一小时十小时,却不能迟到一分钟,这是什么逻辑?……

我不光对人事生气,对校区负责人生气,我还在朋友圈骂机构的老板。看他的照片慈眉善目,但他这套管理制度却是马克思笔下地道的资本家的嘴脸。

我这样骂,自然是留不下来了。也就是说,在我三个月试用期已满、刚转正的时候,我辞职了。

出来继续找工作。教培已经不想干下去,还是做回老本行。

一个月后我找了一家成立半年的房地产创业公司做媒体文案。干了两个月,公司倒闭了。

我又继续找工作。这回找了一份在家办公的工作。干了不到三个月,大领导让去公司上班,我嫌太远且不加工资,就辞了。因为公司一直没给签合同,我们一起被辞退的三个同事合伙去区里仲裁,最终公司为他们的“野蛮”作风付出了代价。

这样我又失业了。更糟糕的是,傻妞也离我而去。

10

从北京回到遵义后,我们先在外租房子住,大约四个月后,我们搬进我们买的房子。

刚搬进来的两个月,我们还不乏稳稳的幸福。但我又开始在外拈花惹草。微信一直跟人聊,被她发现几次,却死性不改。经常很晚回家。

我开始经常和傻妞吵架,在北京时就吵,但总能床头吵架床尾和,回来后,我开始“飘”了。

我甚至想,傻妞离开后,我的人生就能上另一个台阶。我以为以我的条件,找个人结婚肯定没问题。

但说实话,我心底也从来没有真要傻妞离开的意思。我对她有依恋,她是我的精神支柱。她始终是我爱的人。

只是搬进新房后,我们的分歧好像越来越大了。我们挣的钱基本都用来房子装修和还房贷去了,日子逐渐捉襟见肘。由于我回来没有上好班,还需要用她的工资还房贷。她对此事越来越不满。这是你的房子,凭什么要我的钱来还?我们吵架时她总这样说。

见我总要花个把月找工作,她也越来越没耐心。而我因为准备转行做教师,一方面要备考教资,一方面要找工作,做事就不够专注。

对于她早八晚八的工作,我也不满。因为不光上班时间长,而且收入也就两三千。我给她找了两份工作,上班时间更短,收入更高,她却丝毫搭理,这让我非常生气。感觉自从去那个美容店上班吼,她整个人变了很多。她好像越来越不想和我处于同一条“战线”上。

有时回来让她帮我按摩下肩颈,或者做饭,她非常不乐意,态度很冷淡。

但我对她的细微变化还是察觉不够。即使不上班,我也不积极接她回家。有时她打了好几个电话,我依然只管打篮球。现在想想,我真是混账东西。

有天晚上,我们一起睡觉。她睡熟了,我开始跟人聊天,后来起身下楼去打电话。傻妞醒来,给我打了很多电话,我没有回话,径直回家。那晚她一直哭,一直闹分手。我一劝再劝,才平息下来。但没过几天,她又发现我跟人聊天。于是她开始说要搬出去。

她开始频频在我面前说要搬出去。有天晚上,她要我立欠她钱的字据。我以为她只是要以此收住我的心,就笑兮兮立了字据。大约半个月后,她说要请我吃顿饭。我说好啊。她笑了笑,说吃了最后一顿好分手。那时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在和好,就没有多想。没想到那顿饭吃完,我们又开始吵架。她一再要搬出去,我都拉住她挽留。最后一次,她非要搬走。我见她满脸不开心,满脸委屈,就说你要搬就搬吧,随你。说完我出去了。等我回到家,她搬走了。

她搬去公司宿舍住。我当时并不以为是真分手,我想她无非是出去散散心,心情好了就回来了。我们这么多年,料想她也舍不得真分。

但是,我想错了。

她搬出去后,再也不想见我。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想见。最后我说看在母亲的份上,一起吃顿饭。她答应了,来附近的广场吃完,她就要走。我在广场上拉住她,不让她走。她奋力挣脱。我给她下跪,发誓再也不和异性暧昧。但是她已经不再原谅我。她跑到马路中央,说她宁愿被车撞死也不会跟我在一起。

就这样,我只能看着她远去。

11

傻妞走后,我继续考教资。我不能放弃,留给我的机会已经不多。

从纳雍离开去北京的时候,我考语文教资的笔试已过,离拿到教资已经不远。但因为裸辞去北京,我全部放弃了。所以就算我能考进教师编,也要交两万块违约金。只是能考上的话,交两万也划算。

关键是你还有多少机会呢?

我回来再考语文教资,结果在语文学科笔试上遭遇滑铁卢。后来想到我的专业是政治,就决心考政治的教资。

但是教资面试第一次我没过。我只能熬到半年后再次面试。第二次面试,自己感觉发挥一塌糊涂,想到自己没戏了,很绝望。但成绩出来后,我通过了。

这事我首先通过微信告诉傻妞。我希望她明白,我不仅是为我自己坚持,也为“我们”坚持。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苦心。

有了教资,意味着我有了进入教师行业的敲门砖。这样我就能进成为学校教师,进而可以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。这样,我们在遵义的生活压力就会小很多。傻妞一直希望我好好当老师,我现在不就是像她希望的那样走吗?

去年初,在我还没有教资但可以在中职任教时,我也第一时间给她报喜。

因为中职工资太低,一个月工资还房贷都不够,并且我一直渴望教高中,于是有机会去一所艺术高级中学时我就去了。我以为傻妞会因此愿意和我重归于好,但她对我做什么已毫不在意。

我拿到教资后,觉得人生大有希望了。我再次去家附近的清华中学应聘。给校长写了三次自荐信,我再次去面试,这次终于得以有机会入职。

这个好消息我也第一时间让傻妞知道。她知道,我以进这所中学教书为荣。这是整个遵义乃至整个贵州最好的民办中学,能进去,待遇在当地有保障,同时可以让我的家人说起来脸上有光。

傻妞刚得知时态度依然冷淡,但两个月后,她逐渐愿意和我聊天。有一段时间,我们每晚都会视频一会儿。

去年年初,她去了北京。她回到她原来的美容店。工资比以前高,一两年内不打算回来。但如果我等她的话,她依然愿意和我在一起。这就是她那时给我的意思表示。而我却巴望她年前就回到我身边。

我这个人就是不讨好。当她愿意和我和好的时候,我又开始冷淡她。因为她不满于我总是要她回来工作,我们视频聊天越来越不和谐。

我甚至嫌弃她的脸比以前丑了。

既然她不愿意回来,那还有什么意思呢?她不乐意回我,我也尽量不联系她。终于从每天聊到隔三差五聊再到十天半月聊一次,我们的感情正在走向“大结局”。

我有时情绪不佳,看不到希望,就跟她倾诉衷肠,这样不仅没有增进我们的感情,反而让她更讨厌我。

在学校教了三个月,我们新聘教师上过关课,评委给我打的平均分最低。校长告诉我,下学期再给我一次机会,到时没过就走人。

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力,还是这个水平。内心无比沮丧。我已经没有信心做好下次过关课,所以在教学上就有些懈怠。我想,被辞退了去北京找傻妞也好。

今年开学,九年级期末考试出来,我和另外一个老师负责的道德与法治学科成绩排名红花岗区第三名,是学校九年级所有学科中考得最好的。但就我和另一位老师对比,我所教的班级平均要差一两分。所以,这个功劳并非是我的,我只是搭了便车。但学校既然认可整体成绩,领导也就不能因为教学辞退我,至少这学期内不可能的。但因为让我当九年级备课组长而迟迟不发通知的问题,我对教务主任发了脾气。随后频频迟到被学校发现,领导非常生气。

最终因为一个学生在课堂上非常忤逆,我动手打了他,领导知道后找我谈话。我想到自己在教学上太失败,无法吸引学生,又满身倦怠感,就当即决定辞职。我去遵义清华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
12

辞职后,我在家耽搁了两天,就去了北京。

我去北京,主要是为了挽回傻妞。但有合适的工作,也准备留在北京。但二者都让我的想法落了空。

傻妞并不愿意见我。在我的恳求下,才出来见我。见我就是指责、愤懑、数落。她宁愿不要我欠她的几万块钱,也要跟我彻底断绝关系。她反复表示,她和我已经谁也不欠谁,已没有任何干系,不应再有任何联系。当晚回去,她又把我的微信拉黑了。

工作也不理想。BOSS上开两三万的月薪,都是要满足很多条件的,你都满足这些条件了,你就是行业大咖了,可你都是行业大咖了,你还差这点银子?

再说不包吃住,毫无保障的几千块工资,怎么在北京立足?

我去北京的两天,晚上都睡网吧。因为普普通通的酒店一晚就要三四百,太差的又担心人身安全。

背着沉重的书包,拎着袋子折腾两天,我就坐飞机回遵义了。

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。我依然犹豫不决,而又必须面对生存的压力,以及一地鸡毛的生活。

我没有工作,没有爱情,没有靠山,没有目标,我孑然一身,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只需要养活自己的小年轻,不再是刚毕业时意气风发的青年。

房贷,一个月近四千,还有十五年才能还完。如果我不是一路折腾,而是一直踏踏实实工作,也许房贷只是个小问题。可因为我一路折腾,我丢了工作,如今去哪里都得从头开始。

我不仅丢了工作,还丢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——傻妞。我爱她,可我又不断伤害她。工作上折腾,换一份工作尚能生活;感情上折腾,则永远都得不到幸福。

如果我还年轻,也许这些折腾都不算什么。可我不再年轻。我今年33岁,光看年龄也许不算老,可是,我额头上已皱纹深深,我的头活脱脱脱成中年油腻大叔的模样。我不得不长期跟神经衰弱作斗争,也不得不面对提前来临的脑卒中风险。体检报告显示,我身体多项指标都已经超出健康指标。如果经济宽裕,我想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。PPD及胸片检查显示,我的身体呈强阳性,我至少要吃三个月的药。我的身体还有很多问题,或许不是大问题,但必须高度重视。如今关注养生,已经成为日常。

我跟别人讲我还单身,人们就会露出惊讶的表情。人们问我的年龄,我害怕说出我的真实年龄,我知道人们心底会惊讶:“天啊,你怎么可能才33岁,你这张脸少说也有五十岁了。”或者人们不无同情地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兄弟,长得有点捉急啊!”

如果我不需要面对我家乡的人,不需要面对我的家人,也许这些折腾也不算什么。但我终究无法逃避。我父亲去世时我必须回老家给送终,我爷爷去世时我必须回去,我奶奶去世时我必须回去,有天我外公外婆去世时我又怎好不回去?因为父亲去世,我欠着家乡人的情,他们家有丧事我不回去,自然会遭受大家谴责。好朋友结婚,亲戚结婚……这一切我又怎能逃避?

母亲常感叹做人难,我终于体会她的难处了。家难当,穷人的家最难当。我有一个极低的起点,如果兢兢业业,现在也必定成家立业了。可我太不安分,太爱折腾。

我折腾我的家人和我爱的人。我折腾自己,我在折腾中挥霍了我的青春,在折腾中让灵魂浪迹天涯、无处安身。

我让我的家人和我爱的人失望。我辜负了家乡人的期望。我出身赤贫人家,本来只有底层农民工的出路,但我冥冥之中又走上了“知识改变命运”的道路。可就在人们以为我的命运会因为读书前途无量时,我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。这一波三折的历程,对于硬心肠的人或许无所谓,偏偏我又极度敏感,思虑何其多?!

我本可以忍受黑暗,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。可我见到了光明,又跌入谷底。这是我命该如此,还是要我知耻而后勇?……

13

反躬自省,我为什么这么爱折腾呢?

因为我从不满足,永不安分;因为我极度自负,又极度自卑。我本资质平庸,又总是巴望力有不逮的事情。我好高骛远,但做人做事永远不靠谱。

我头脑充满无数幻想。我的念头一个接一个。我一面视金钱如粪土,一面又唯利是图。我读圣贤书,怀圣贤志,但我没有圣人的本领,更没有圣人的修为。我觉得自己是个人物,内心却龌龊不堪。我不乏激情,但始终滥情。我渴望爱情,也拥有纯粹的爱情,但我没有节制的情欲淹没了我的理智。我不是风流,而是下流。我忏悔过千千万万次,我信誓旦旦,却很快故态复萌。

我内心有千千万万个自我。这些自我永远骚动不安,它们是饥饿的蚂蚁。它们永远在寻觅,永远在折腾。

它们在寻找什么?它们在寻找爱,寻找另一个自我。

所有的折腾也都是因为爱——掺和着情欲的爱。我心底的一头怪兽,它为爱折腾,至死方休。

可是它不知道爱为何物,它只是追随本能去爱,它把爱当成情欲,把爱当成是占有,把爱当成是餍足。结果,它既不会爱别人,也不会爱自己,到头来却被爱蛰得伤痕累累。

我就是这样一个人,拿得起,放不下,又改不了,最终爱而不得,求而不可,只留下无尽的遗憾伴我前行。

瞎折腾,是智慧匮乏;瞎折腾,是自我迷失;瞎折腾,是意志摇摆;瞎折腾,是定力不够;瞎折腾,是自相矛盾、自我耗损。瞎折腾的人生,从来不会幸福!

悟已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。希望大家以我为反面教材,不要重蹈我的覆辙。愿这丰盛的悔恨之泪滋养你生命的根蒂,最终修成正果。

- END 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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